淡淡墨汁香浓浓春联情(岁月留痕)回忆我的父亲 叶子 新年就要到了,又到了买春联的时候。凛凛寒冬里,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我却似乎闻到了当年父亲写的春联的墨香! 淡淡墨汁香勾起了历历往事,儿时伴随父亲写春联的酸酸甜甜仿佛就在眼前,父亲与春联的点点滴滴仍然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父亲痴迷于春联也让小小年龄的我早早的与春联打上了交道。寒冬来临之际,无论是冷风时作,还是漫天飞雪,年前十天半个月,父亲必做的惟一的一件事就是写春联。也许你会疑惑重重:你家是个多大的家庭呀?写个春联要十天半个月来对付?实则我家贫寒,只简陋的房子一间,外加一个小庭院,大大小小的门儿加起来十副对联足矣。这都得怪我父亲是个“好管闲事人”,全村的春联他几乎全包下了;也得怪我父亲“吃苦不叫累,给人帮忙,别人给点报酬还生气”,以至于七里八乡的村户他也来者不拒。 父亲帮人写春联之时,正是寒假之日,本是孩子们自由玩耍,天马行空的好时光。可我却被父亲的春联绊住了脚,不能踏出门槛半步。门前雪地里伙伴们欢快的嘻闹声时时传入我耳鼓,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父亲却不动声色毫无“同情心”。无奈何,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做父亲的助手。趁着父亲裁剪红纸际,我得赶快收拾好堂屋里的木凳竹椅,把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父亲也已经把红纸裁剪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备用,抽出一张平铺在桌面上,拿出满满一大瓶墨汁缓缓地倒在砚台里,然后,父亲站在方桌的那头,左手叉开摁住红纸的一端,我站在这头,伸开右手五指压住另一端。于是,父亲摆开了架势,身子向前微倾,右手捏住毛笔在砚台里重重地醮几下,提起,再在砚台边缘来回轻抹调匀,看准红纸上的位置,下笔,点、横、竖、撇、捺、折……在父亲的笔下那么听话,轻、重、快、慢、直、拐……得心应手。看着父亲那有时舞蹈式的样子,我常是吃吃的笑个不停;看着父亲那时而严肃,时而舒缓,时而蹙眉,时而颔首的神情,我常是诧异不止,写个对联有这么多的讲究吗?一个字,两个字……我慢慢拉移红纸,一分钟,两分钟……很快,上联就在父亲微笑中诞生了。只见父亲长吁一口气,移一移那褪色很深,两个镜脚磨得平平的老花镜,一丝笑意在父亲深深的皱纹里舒展开来。我连忙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小手托着墨迹未干泛着浓浓墨香的红纸一步一步走到堂屋的最里头,平平整整放下,不谙世事的我也不懂这字哪里写得好,写的是啥意思,可从父亲丝丝笑意中我能感觉到肯定是好了。 接着第二张红纸铺好,父亲又开始重复着他的动作,我又开始重复我的动作,一张又一张铺上桌子,一张又一张平放地上。这活儿看起来轻松,实则累着呢!当然要是被父母使唤着去灶前喂火,或提水,或给牛下点饲料什么的,看似跑来跑去还带点力气,可那活儿功夫短,眨巴眨巴眼睛就做完了,就可以加入到门前打雪仗、堆雪人中去啊。而我呢,从早晨到日落山头,除了吃饭的时间,其余就得一直站着,那双小手呀,冻得跟红萝卜头似的,那双小脚呀,冷得只有冰凉冰凉的感觉。父亲只是偶尔哈口气搓搓手,当时我就奇怪着呢,父亲肥大的棉衣里裹着单瘦的身体,他咋就不冷呢?父亲呀,真神人也! 半天功夫下来,堂屋的前前后后摆满了写好的对联,这时候的父亲才放下手中的毛笔,开始细心地检查最先写好的对联是否已经完全干了,偌稍有点未干就哈口气吹吹,或用粉笔压压,绝不会让一丁儿墨汁留下“小尾巴”。父亲弓着腰一张一张察检着,有完全合乎他标准的,才慢慢地卷起来,用一根细线系牢,再用铅笔写上“前门”、“后门”、“堂屋”、“厨房”等字样。你不能说这活儿不烦,可又不能省去这一套手续,否则会闹笑话的。要知道那时候的农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人不少呢!懂点文化的知道是贴错了,不懂的还以为是写对联的人水平如此之差!父亲从不怨言这活儿烦锁,总是乐此不疲。地面上的对联一副副收理妥当,干完了这一茬,接着又开始下一轮相同的活儿…… 就这样一直到日落西山,炊烟袅袅,弥漫在浓浓墨汁香中的我终于全面获得自由。而父亲只是草草地扒上一碗饭,提上小竹篮,篮中放有对联书一本,砚台一个,毛笔四五支,大瓶装的墨汁一瓶,外加几个小粉笔头,衔着香烟顶着凛凛寒风出门了。白天是父亲专为外村人写对联的时间,自然,晚上就是专为本村人写的时间。至于父亲啥时候回来的,我从来不知道,那时的我早已在暖暖的被窝里做着梦呢。只有母亲守着油灯等候着父亲。虽然第二天从母亲那句“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唠叨埋怨声中明白父亲又是很晚回家,可是父亲仍然“知错不改”,甚至“变本加厉”!唉!父亲怎不知疲困呢?父亲呀,真乃神人也! 一提起写对联,父亲就心花怒放,一有人请父亲帮忙写对联,父亲就欣然应允。难得看到父亲为了对联生气的时候,即使是我有时偷懒或马虎,把父亲刚写好的对联放在地面时因一手高一手低,让墨迹未干的字“开了叉”,父亲也只是轻嗔一句“小心点”的同时,立即用粉笔吸干往外跑的墨汁。可是那次父亲真的生气了,甚至可以说是发怒了。 那天,照样有人来取对联。父亲找到了他的姓名,交到他手中,可那人顺手将几张钱票子塞在父亲手里,至于多少,我也无从知道,我想也不会多。可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父亲立即板起了脸孔,瞪圆了眼睛,手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沉默许久,突然说出一句话:“你拿回去!下次别来找我了,来了我也不给你写!”声音虽不是很大,可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从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手里提着的鸡蛋呀,花生呀什么的,见父亲这模样,也都不吭一声地又提回去了。打这以后,来取对联的都是两手空空而来,拿着对联带着笑意而去,父亲也总是笑脸相迎,“走好”相送!父亲呀,真是怪人也! 不多久,居然有敢“得罪”父亲的大胆之人,他们见“送”不进去,就改换“请”到家里来。因此有人早早地来叫父亲去他们家里写,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留父亲在他们家吃饭了。弄上一桌好菜好饭以作报答,可父亲也自有招术,说是有个毛病,不写完就吃不下饭,人家拿他没办法,就让父亲接着写。可父亲一写完,收拾好东西,招呼也不打一个,提上小竹篮就回来了。家中母亲早已把饭菜放在锅里温着呢,父亲急忙端上大口大口地扒,等人家追上门来叫他去吃饭,父亲乐呵呵地说:“正吃着呢!”父亲呀,真乃怪人也! 寒冬腊月十天半月,父亲就这样和他的对联一起忙忙碌碌着,欢心快乐着,不知寒冷,不知疲困,不图报酬……年复一年,年年如是。 父亲呀,你要是还活着,就可以放下毛笔享享清福了!遥遥天际仿佛有一声音飘入我的耳中:“孩子啊,你错了,我还是要给我们自已家写春联的……”是啊,我其实一直懂的,父亲的毛笔是放不下的,我其实一直懂的,淡淡的墨汁香里,凝聚着父亲浓浓的春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