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蝶很小的时候,妻子提议给她写《宝贝日记》,用文字记载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当时我觉得有点“创意”,也就陪着妻子为孩子写了点文字。但我是个性情怠惰的人,干事情往往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不等到雨点落下来,也就雷消云散、有始无终了。于是,《宝贝日记》中鲜有我的文字,后来妻子是否坚持下来,我也没再过问。
梦蝶,1998年出生,属虎,今年虚岁15,这么丁点的孩子,按理说,我根本没有给她写成长回忆录的必要;但,这段日子,她青春叛逆的性格表现得特别猛烈,猛烈地像充气过头的气球,你不戳她,她就能自爆,这远远超出了我的心理准备。我试图摆出慈父的模样和她沟通,但我自认为最最和风细雨的交流,对她也是针尖、麦芒,每一次都会戳破她内心的气球,“啪啪啪”的爆裂声就像耳光、鞭梢,分明地抽打着我的脸,灼痛着我的心。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沦陷于一片黑暗之中,混沌的黑暗:“这就是我和妻子、亲朋和同事、老师和同学眼中的好孩子吗?”我困惑了。我感觉有必要通过我的回忆,捋一捋梦蝶的成长经历,希望我的回忆能够为她垫平布满陷阱的青春沼泽地,让她回到健康成长的坦途上来。第一章怀胎十月1我很喜欢中国古人计算年龄的方法,被现代人称作“虚岁”的,可能在农村里还在沿用,城市里的人早已摒弃不用,就像摒弃很多的优良传统一样。孩子的生命是从娘肚子里就开始的,怀胎之时就以年龄计,怎么算是“虚岁”呢。所以,梦蝶(当然,那时候她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的成长要从妻子怀孕说起。对待孩子,很多时候,妻子说我是个混球。对这种说法,我口头上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我内心里有些时候还是比较认可的。关于混球的论据,如果我能够把这篇回忆录坚持写下去的话,我会不断列举出一系列鲜活的事例来论证之,甚至比妻子平日里列举的还要多。混球还要从我的性格说起:我实在、仗义,交友广泛。我1994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虽然收入微薄,喝酒的场合却也颇多,这恐怕在任何一个妻子眼里都是混球。我和妻子1995年结婚,婚后因为工作原因两地分居,一直没有要孩子的想法,当两年后妻子调到了明水,虽然因为我的混球性格我们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战争,但关于要孩子的宏伟目标我们还是有着惊人一致的。为了要孩子,妻子每天都要读一些有关的书籍,那种认真、谨慎的态度着实令我感动,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伟大的母性光辉的一角;我说,忙(忙着喝酒)完这几天,我戒烟戒酒,从内心里我是想要对孩子负责的。但是,我毕竟是个混球,当我准备戒烟戒酒的时候,妻子哭喊着说:“你就和烟酒过去吧,我怀上了孩子。”所以,新生儿是我酒后激情的产物,如果有任何智力或肢体上的缺陷,都是我这个混球的责任。2克尔凯郭尔关于在论述“反思性悲伤”时,有这样一段精彩论述:“有人生来就是这样,感情一上头,血流就往皮表涌,内在的感情一下子冒到了别人眼皮子底下。”妻子属于遇事血流一下子就冲到皮肤表层的人,我怀疑她心灵中从来就没有私己的后宅。谈论这些,我并不是为了剖析妻子的性格,而是想说:自从妻子怀孕后,她的性情变得温顺了很多,在看书之外,他经常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听音乐,就像慈祥的母亲抚摸着婴儿与其絮絮蜜语。如果说爱情是盲目的,其主旋律为“小孩子过家家”般不切现实的浪漫和疾风骤雨的争吵,但妻子的这番姿态,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宁静与温馨,彻悟了把家庭比作港湾的内涵。因为我年龄比妻子小的缘故,妻子常常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一刻,我感觉我长大了,我意识到了即为人父的愉悦和责任。每天晚饭后的散步成为了妻子的必修课,虽然妻子是一个好静不好动的人,她的散步绝不是源于她的爱好,完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再后来,怀孕几个月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她的肚子已经挺起来很大了,她干脆就步行上下班,来回有三、四公里的路程,不喜欢运动的她就幸福而骄傲地挺着她那凸显的大肚子走在上班的路上,就像阅兵式上的大将军,又像小人国里的超级巨人,仿佛天下的女人想要做母亲都没有成功,唯独她即将成为母亲一样。3那时候妻子的身材及其瘦弱、及其苗条,以至于她第一次到我家时,承包果园的姑姑把我拉到一边:“女孩子长得倒是水生、漂亮,可太‘枝俏’了,恐怕没有气力,干不了农家活的。”我嘿嘿地笑:“姑姑,我们也不需要干农家活了。”我们一起幸福地笑起来。“枝俏”的女孩子饭量都不大,对食品也较为挑剔。妻子怀孕期间对食物的“反应”超乎常人的强烈,不要说是进食,嗅到食物的味道她就会捂住嘴巴,急步进入卫生间,之后便是“嗷嗷”的呕吐声;别人的“反应”大都有一个期限,妻子呢,可谓是旷日持久,几乎是从怀上孩子两、三个月起,一直到了孩子出生。这时候的妻子是一个大义凛然的母亲,她并未因此放弃了进食,而是一日数餐,吃了吐,吐了吃,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额头闪耀着胜利者的光辉:“还是吃得多,吐得少,想来蛮够小宝宝享用的了。”看着身处怀胎之苦但幸福安乐的妻子,我不禁笑了。我想到了当年上帝他老人家,为了惩罚偷吃禁果的夏娃,恶狠狠地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痛苦!”他没有想到,怀胎给女人育下了希望的种子,苦楚增加了女人类似于劳动过程中艰辛的快乐。我又想到了西西弗斯的神话故事: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甚至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最后,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殊不知,西西弗斯的石头既是悲剧的源泉,更是幸福的踏板,西西弗斯在苦难中找到了生的力量和内心的安宁。在女人面前,上帝失算了!4怀孕期间少不了身体检查,那时我知道了医院有种叫“B超”的东西,不但能对妻子腹中的胎儿发育状况进行检查,好像在胎儿四个月左右的时候还能辨别出胎儿的性别。很多人关注过妻子腹中婴儿的性别问题,我的父母问过,我是家中的长子,如果是男婴的话,可以缓解弟弟传宗接代的压力;岳父岳母问过,他们大概想当然的以为自己的女儿若是为男家产下男婴,可以巩固女儿在整个家庭中的地位;好事的亲朋同事问过,个中心态我就不得而知了。没有问过的唯独是我,孩子未来的爸爸。妻子千万次地问过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永远的回答是“无所谓”。大概正如妻子所言,我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我虽然做好了当父亲的准备,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好,甚至就从来没有为此准备过什么。“你是不是喜欢男孩,你用‘无所谓’来安慰我呀。”妻子多次这样盘问我,甚至留下了伤心的眼泪,有时竟嘤嘤地哭泣起来。每次我都手足无措,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男孩、女孩对于我当爸爸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我这是句鬼话,但我现在依旧坚持这句鬼话!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的问题并没有让我纠结,但胎位不正、脐带缠脖子的现实却让我着实揪心。两次B超,都显示脐带缠脖子,医生说如果临产前还缠脖子的话,就必须剖腹产了。虽说剖腹产对那些爱美的女子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可以避免身体走形,但我和妻子还是倾向于顺产,顺产符合自然规律,凡是合规律的事情就铁定错不了,何况我迷信地认为孩子的出生过程是她人生第一次人生奋斗,虽然我不能科学地说出这对孩子有什么样的具体影响,但我想正面的影响终归是有的吧。为了纠正胎位和让腹中的孩子摆脱脐带的纠缠,妻子每天都按照医生的嘱托重复练习着几个单调的动作(到现在被称作混球的我已经记不得那几个动作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再一次B超,胎儿一切正常了,小家伙就像在混沌中沉睡的盘古,眯着眼睛,高举着两只小手,老老实实地躺在“小宇宙”的中心,等待着“开天辟地”时刻的到来。谢天谢地!5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凡是来我家串门的亲朋都会涉及这一话题。那天我楼上的曹老师来我家,她是过来人了,孩子已经上幼儿园。“打算去哪家医院?”刚坐定,甚至还没有中国人见面后的寒暄,她就直奔主题。“市医院吧。”我和妻子其实还没有考虑哪家医院的事情,但市医院是我们当地最大的医院,也是级别最高的医院,自然就是最好的医院了,所以妻子也就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曹老师的问题。“胎位还正常吧。”曹老师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语气总是不紧不慢,但她发自肺腑的关注的神态永远能够触及你的心灵。妻子有些被感动了:“一切正常,应该可以顺产。”曹老师显得非常兴奋,就像自己刚从B超室出来听到了一切正常的喜讯:“只要顺产,我建议你就不要在市医院,你不知道呀,市医院的妇产科非常的拥挤,一个房间里六个床位总是满满的,最重要的是你临产的时候如果大声的叫喊,医生会非常的不耐烦,骂骂咧咧的,简直不拿你当人看……”我和妻子不寒而栗,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既然过来人有了这样中肯的建议,我们只好再换一家医院了,那个年代妇幼保健院还没有新建,憋屈在一幢阴暗、逼狭的二层小楼上,所以,“再换一家”就意味着只有一家可换了中医院,更何况据说中医院妇产科还有“温馨病房”,只要肯花钱,就能享受单人间的优遇。中医院,这是我们讨论半天后达成的共识。后来,我的孩子就出生在中医院妇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