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应酬,使得生活像一场杂耍。”某建筑材料厂的厂长王逸飞看着一幅漫画旁边的题文,笑了。
王逸飞文化水平不高,高中毕业,对文字太多的著作杂志甚至是报刊不太感兴趣,却偏爱漫画,特别是配有少许文字的漫画。王逸飞眼下就看着漫画,笑了,苦笑。细细想来,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又一场的杂耍,从工厂到饭店,醉熏熏的深更半夜的才回家,天天如此,年年如是。今天是星期天,他原打算清清静静的在家呆一天,甚至他昨天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了;但是,今天一大早,高笑天就打电话:“订货,签合同,大买卖。”王逸飞听得出来,高笑天的身边,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女人的抱怨声,绝对不是他老婆。天不亮打电话,生意上的电话,当老婆的有厌烦的吗?恐怕有的应该是关心体贴,呵护有加。按照高笑天的性格爱好,躺在他怀里的,也不应该是酒店里的一个随便的女人,因为高笑天大学毕业,甚至还进修了研究生,他觉得那样的女人没有品位。高笑天经常这样说王逸飞他们:“你们,‘土老帽’,只要是女人就可以上;新千年了,网络的时代了,网络上的女人,那叫品位,那叫浪漫,知道什么叫浪漫吗?”王逸飞他们只是随声附和,不仅仅因为高笑天是研究生,也不仅仅因为它是省城来的就可以把县城里的这些小工厂主称作“土老帽”,更主要的他是他们最大的客户。所以,即使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王逸飞还是义无反顾地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厂间,清点建材,准备签合同、发货。依照惯例,只要有客户来,自然要酒宴侍候,根据客户的大小,酒宴招待的标准也自然不同;对高笑天这样的大客户,王逸飞自然要准备县城里最高的水准,那倒不在话下,干买卖就是这样,招待费越高,利润越高。关键是,高笑天酒量大,自己往往喝醉,那自己的生日,也就难以和老婆孩子一起清醒地度过了。王逸飞对待生日,似乎真的有些“土老帽”,甚至有些迷信色彩。他总觉得,大千世界,自己来一遭不容易;茫茫人海,自己的生命延续一日也不容易。自己同学和朋友中的几个,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变故,三十几岁的人,就撒手人寰,真个“人死如灯灭”。所以,王逸飞特别重视自己的生日:它是自己生命的见证。所以,每年的生日,它都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老婆和孩子一起度过的。合同已经签了,建材已经装上了车,按照惯例:货物先行,高笑天留下,喝酒作乐。高笑天喜欢和王逸飞他们在一起,他喜欢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无论是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是学识,都足以令自己居高临下。再说,王逸飞不但不讨人厌烦,甚至算是一个知趣幽默而有品位的人。王逸飞的知趣,就是从来不忤逆高笑天的意志;王逸飞的幽默,常常让高笑天忍俊不禁而又始料不及;王逸飞的品位,似乎完全来源于他所钟爱的漫画,谈吐文雅而又不失深邃。高笑天认为:王逸飞是一个聪明的商人,实在的好人,很多时候也算得上半个文化人。出乎王逸飞的意料,高笑天竟然坚持要赶回省城。王逸飞以为他有天大的事情呢,高笑天神秘地一笑:“我要去会一个网友,我‘泡’了她很长时间了,有夫之妇,今天终于答应跟我见面了,我决不可以坐失良机啊,哈哈”王逸飞听到“有夫之妇”,觉得格外的刺耳,咬着牙根,附和着高笑天干笑了几声。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现在一切恢复了平静。王逸飞轻松地出了口气,点上支烟,想象着妻子在厨房里怎样忙乱,儿子怎样地在一边乐得手舞足蹈,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生日!王逸飞常常满足的认为,自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为自己的家人搭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安乐窝,所以,自己虽然经常早出晚归,酒气熏天,妻子也是可以谅解的。其实,他的妻子也是这样做的,人前人后,很少像别的妻子一样,因为芝麻粒大的事情就大呼小叫。这是王逸飞的自豪,自己的朋友们也都如此地夸赞着王逸飞的妻子,羡慕着王逸飞这个平和宁静的家庭。何况自己的儿子,不但没有因为老爸是厂长的缘故,就像有些孩子一样飞扬跋扈、惹是生非,而且学习成绩也一直在班里是一骑红尘、遥遥领先。王逸飞在任何场合,提到自己的儿子,都可以自豪地昂着头、拍着胸脯说话。王逸飞突发奇想:“自己为高笑天预定的房间就不退了,何不请自己的老婆孩子见识见识星级宾馆呢。这么多年了,一家三口,出入酒店饭馆的次数很多,可自己从来没有舍得和家人去这么高档的地方啊。”王逸飞满足而又自豪地笑了,几乎就要佩服自己了。“对了,老婆知道自己来了大客户,一定以为自己不回家吃午饭了,甚至回家吃晚饭的可能性都没有了。”王逸飞越发地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多么高明呀!王逸飞几乎笑出声来了。香水的味道,或许是女人的体香,淡淡地,竟然穿透了满屋的烟气,花香一般沁入了王逸飞的心脾。王逸飞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本厂特聘的营销员柳梦梅。不过,王逸飞还是抬起了头。美女走到了你的面前,只有过度虚伪或者心理不健康的人才会不抬头。柳梦梅确实长得漂亮,高雅秀气的那一种美,细瘦的身材,长长的秀发,小巧而又挺拔的鼻梁,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就像港台片中那种明明不近视,而用眼镜扮酷的明星。眼镜也并没有遮掩住她那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照样可以摄人魂魄。柳梦梅,不是本地人,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本地的一家国营企业,还没有正式上岗,就下了岗。她觉得就这样回到那贫瘠的老家,无颜见江东父老,于是凭着年轻人对人生的执著和闯劲,四处求职,几乎各行各业都尝试过,但都不能尽如人意。王逸飞结识柳梦梅,是听朋友说某宾馆来了一位非常不错的服务员,朋友请客,王逸飞也就去了,渐渐地也就熟识起来。再后来,王逸飞就聘请柳梦梅做了自己建材厂的营销员。用美人做营销员,这应该不是王逸飞的创举,可在这个不太大的县城,在王逸飞的这个行业中,王逸飞迈的步子就比别人大了许多,客户也就多了许多:柳梦梅接洽的客户,几乎没有不成功的。关于王逸飞和柳梦梅的风言风语,曾经像“沙尘暴”一般铺天盖地,特别是王逸飞的工人大都是比较熟悉的亲戚老乡;王逸飞的妻子也因此与王逸飞拌过几次嘴。但“沙尘暴”是有季节性的,很快就过去了,这应该从王逸飞对待女人的态度说起对待女人,王逸飞和那些被高笑天嬉戏为“土老帽”的厂长老板不一样。大多的厂长老板们,起码是王逸飞所结交的,大多像高笑天所说的,只要有机可乘的,几乎什么女人都上,似乎用“花天酒地”并不算过分。更有甚者,玩来玩去,竟然像年轻人那样“走火入魔”,真的就谈起情说起爱来,“非你不娶非我不嫁”了。结果呢,小则大动干戈,大则妻离子散,极至者竹篮打水。呜呼哀哉!王逸飞认为,千万不要和熟悉的女人打交道,如果沾惹熟悉的女人,就像安装电脑的操纵程序一样,安装容易,卸载就有些麻烦了。至于大玩“忘年交”的游戏,更是大可不必,你怎样厌烦了你的结发夫妻,几年以后,你还会如此厌烦了你现在的“海誓山盟”。在婚姻上,何必玩“西西弗斯推大石头”的游戏呢?西西弗斯,是王逸飞从漫画上看到的,只是知道了这样一个名字。后来,研究生高笑天给王逸飞讲了这样一个希腊神话故事:诸神处罚西西弗斯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可诸神错了,他们见到的西西弗斯不但没有疲惫不堪、萎靡不振,而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因为他时时充满了把石头推倒山顶的愿望,艰苦的劳役变成了奋斗的过程,变成了梦的旅程。高笑天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明白地告诉王逸飞,他喜欢“西西弗斯推大石头”的游戏,所以他不住地上网,用足够长的时间,用足够的耐心去“征服”一个个的女人,那种长期劳作之后成功的快乐,比干那件事情还要爽得多。王逸飞这次没有附和他,这或许也是高笑天喜欢王逸飞的特点,恭敬他而不谄媚他。“西西弗斯是神,他的生命和力量是永远不会枯竭的。而我们是人,我们会因此心力憔悴,形容枯槁的……”当然,也不能因此就认为王逸飞是君子是圣人,他并没有“出污泥而不染”,也间或和老婆以外的女人上床,但绝对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或熟悉自己的女人,甚至他很少和同一个女人上两次床,就这一点来讲,王逸飞似乎很合乎高笑天所说的“土老帽”的标准,一个绝对生物意义上的、兽性意义上的人。王逸飞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柳梦梅:今天的柳梦梅怎么了?她化的妆很浓:似乎刚盘了头,两束头发直直地悬挂在镜片两侧,青色的眼影,褐色的唇膏,青色的衣裙。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装扮!这也是自己平素喜欢的装束!王逸飞听高笑天说过,美有很多的分类。世俗的、趣味低下的人,往往喜欢“错彩镂金”的艳丽的美;而高雅的、高尚的人追求的是美的极至,“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的美。很多时候,王逸飞就认为自己是低级趣味的人,因为妖艳的女人更容易吸引自己的视线,更容易激发自己的情趣;而纯真高雅的女性,自己往往觉得只能敬而远之,就像面对一幅世界级的画作,只能屏气敛息、驻足凝视。不管别人怎样看待柳梦梅,在王逸飞的眼里,柳梦梅就属于“天然去雕饰”的高雅纯净的女人。王逸飞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改了话题:“今天,你好像应该有一宗业务去谈,再不去,恐怕时间来不及了。”王逸飞本来要像素日对职工那样板起脸来说话,可终究没有,似乎就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对方人未靠近,内力的气息已经逼迫得你无从发力了。“我今天不想去了。”声音不高,但是很坚定。“如果成交了,上万元的买卖啊,你的提成也不少。”王逸飞清楚,自己是不能像对待普通员工那样随便发火的;柳梦梅的基础工资不多,主要是拿她的业务提成,所以确切地说她是个“自由人”,甚至可以自由地带着业务到别的厂家,或许会得到更加丰厚的报酬。柳梦梅没有停下她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的脚步。王逸飞几乎被她的气息完全笼罩了。柳梦梅在王逸飞的办公桌前收住了脚步,王逸飞稍稍舒了口气。柳梦梅把背后的双手拿到了前面:一本精美的漫画集。“生日快乐!”声音很轻,细若蚊蝇,[1] [2] [3]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