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沈浩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浩已经去了,但还没有像现在一样的沸沸扬扬地“留得身后名”。那天难得空闲的我无所事事地拨弄着电视遥控器,不经意间拨到了《新闻调查》的节目,播放的是小岗村第一书记沈浩的事迹,或许因为我从事农村基层工作的缘故吧,电视屏幕就定格在这个节目上。但定格的那一刹那,我还不知道这是在讲述一个已故者生前的故事。
故事整体上也没有多少新意,因为沈浩的创业史、发展史和我们这个地方富裕的村居也没有多少不同,无非是统一思想、建设新村、土地流转、招商引资、农民成为了靠口粮款和打工上班或自干企业的小老板。但此《新闻调查》有三大看点:一是沈浩90多岁的老母亲“乖乖”“乖乖”地喊着自己已故儿子的名字;二是沈浩上高中的女儿回忆着45岁的父亲探望自己时为哄自己开心不断地翻筋斗;三是一个《农村日报》或者《农村大众》之类的报社记者一边哭一边讲述着沈浩印象。因为这三大看点,也赚了我三把眼泪。但我奇怪的是小岗村的村民,他们是沈浩创业的最大受益者,起码是在《新闻调查》中竟没有一个落泪,包括“大包干”时期的几个“创业骨干”、村委会的副主任、开“农家乐”的妇女老板、那位被媒体大力宣扬的受沈浩馈赠拐杖的80岁的老太太……他们虽然都在说着沈浩的好,却没有一个人落泪,不要说哽咽……有点不合乎人情。仔细想来,小岗村和沈浩无非是个符号,一个政治符号。“小岗村”是中国“大包干”的第一村,“大包干”是邓总书记对中国改革的伟大创举,江总书记、胡总书记在任期间都先后到小岗村视察。我知道这样的人物视察对地方政府的含义,地方政府从省市、县区、乡镇,都要倾尽人、财、物打造这个点,以显示工作的政绩和亮点。所以,沈浩6年的贡献,除了发挥自己财政厅本有的身份、关系网能力外,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何等角色呢?按照我所理解的基层政府官员,沈浩无非扮演了四个角色:一是“宣讲员”角色。沈浩在他的日记中写到:“小岗村几十年来没有发展起来的原因在哪里?还不就是根子在干部。”这个角色不容易、不简单,村委会的干部都有宗族势力和利益纷争在里面,要统一这班人的思想要费把子力气;何况小岗村还有那十二位健在的像《红旗谱》中的朱老忠杀头都不怕的“大包干”领头人呢,别小看这班人,他们有政治资本,在中国,政治资本是笔宝贵的财富呀,但更是沈浩统一思想的“绊脚石”。所以,沈浩能让这些人“为我所用”,所以,沈浩是个不简单的“宣讲员”。二是“执行员”的角色。村居,在中国是行政单位的最基层,从衣食住行、经济发展、公益事业、社会保障都要事必亲躬。这个事必亲躬可不是“跑腿”那么简单,中国的老百姓虽然有着吃苦耐劳等诸多的优点,但也有着体现最为典型的民族劣根性,这在1920年代鲁迅先生早有定论;当沈浩的作为触动这些人,他们必将渴求利益最大化,所以相关报道中都提到了沈浩多次被老百姓打骂的事情。但沈浩终究清除了“村霸”,搬迁了“祖坟”,他的宏伟蓝图得到了开展,所以我说,沈浩也是个不简单的“执行员”。三是“联络员”角色。基层工作做好了,上一级的“庙门”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建新村、建企业、搞信贷并不是村级和乡镇级允诺就可以的,还需要县市级相关部门的政策、手续上的审批;这些当然不会发生村级的口头或肢体上的冲突,但一个“白眼”或者一个“拖”字就相当了得,你的新村规划就会无限期的搁浅,你引进的企业就难以落地,你可以等,人家开发商和企业人却没有时间拿着资金在这里和你“耗”。幸亏沈浩这个第一书记是财政厅出身,幸亏小岗村的挂职副书记是省农业厅的、并且还挂职县长助理,幸亏胡总书记还造访过小岗村,所以虽然沈浩也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最终还是修成了正果。四是陪同员角色。如果说以上综述的三大员为费力、费心,可以导致新闻报道上的劳累,但很难构成积劳成疾、夺人性命。而基层不得不扮演的“陪同员”身份,可就直接危及身体和生命了。在新闻报道中说沈浩90岁的母亲告诫自己的儿子要少喝酒。在网络上有网友爆料说,沈浩去世的那一天中午陪了三拨客人,大醉,被人送回房东家;房东叫沈浩吃晚饭的时候,沈浩从床上掉下来正酣睡在地上,叫也叫不醒,房东(女)喊来了邻居帮忙把沈浩架到床上,第二天沈浩就在酣醉中与世长辞了。至于平日里沈浩是怎样应酬接待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一个基层干部想要干点事情,如果不是在酒桌上是很难办成的;更何况小岗村的大发展必定要对开发商、入驻企业高接远迎,要对各级视察、参观的领导高接远迎呢,表决心、表态度、表人品、表感情,用什么呢?中国源远流长的酒文化呀。言此,我没有对沈浩大不敬的意思,甚至没有对沈浩的半点不认同。相反,我在看完《新闻调查》栏目之后,我知道一个优秀楷模诞生了。就在我看完《新闻调查》不几天,《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就刊登了沈浩的优秀事迹;又不几天,报刊、杂志、电台网络,铺天盖地全是沈浩的事迹和他的大名。英雄诞生了,传奇诞生了;但事实就会渐行渐远。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悲剧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