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他很勇敢,爱冒险但是我不得不说,他并没有做到准确地描述中国。他从来没有充分理解他所面对的对象。他不会说中国话。他受限于意识形态。举个例子,“大跃进”期间他曾在中国旅行,然而他却报道说中国没有出现食物短缺、没有饥饿。很显然,他那是错误的做法。不管他是撒谎还是无知,他不能那样无视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斯诺的时代,情况完全不同。许多知识分子都很理想主义。当时记者参与政治被认为很正常。因此我同情斯诺,尊重他的勇敢和决心,但是我的工作及做法与他迥然不同。记者不应该抱持偏见。那也是我试着写作中国所抱持的宗旨。我是一个观察者,不是一个行动主义分子。参与改变当地事物不是我的职责,记者也不要试图告诉那里的人们该怎么做,只要近距离观察并尽可能准确写出自己所见所闻就行。我写美国时也是一样的做法。因为这个原因,我并不把自己视为一个爱国者。对话我希望深度关心我所生活过的地方的人和事,但我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永久呆下去。因此,对于我所生活过的地方,我既是一个“自己人”,又是一个“外来者”。美国人认为中国正在抢他们的饭碗,但是我认为这里头掺杂了很多矫揉造作的见解。认知与困惑读+:在中国游历的途中,你生过气没?从《江城》到《寻路中国》,十年来,你的心态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海斯勒:最初在“和平队”那些年我经常生气,甚至当人们用一种很粗鲁的方式朝我喊“你好”,我也会不高兴。这个很难解释,很多外国人都有过类似情绪。但是,也正是那两年改变了我。我学着控制脾气,再过了一些年,我已经基本上不发火了。我现在“没脾气”了。我意识到,那种情绪于事无补。在中国,你一个外国人那个样子,他们会觉得没面子,因而不帮你。很多情况下,发火是浪费能量。读+:很多人对“中国模式”追捧有加。经济学家张五常提出,中国无意中发展出的地方政府竞争模式大大促进了经济,他甚至认为这是人类五千来最好的制度,您怎么看待中国经济崛起?海斯勒:老实说,这种经济成就本来早就应该取得了。中国在上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因为遭受入侵和战争,经济乏善可陈。因此这个国家在那个世纪浪费了太多时间。中国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经济体。国家统一,有巨量人口,有很好的资源。这也是它为什么长期以来拥有异常稳定的结构,是一个强力的“帝国”。读+:在中国进行采访,让你感觉最无力的障碍是什么?海斯勒:在多数地方,访问中国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尤其进入2000年以后,他们变得更加开放。当我的汉语越说越好之后,我找他们谈话就更加容易了。当然,找官员采访还是很难很难。他们没有理由与记者交谈。通常他们会回避你的接近。即使他们跟你谈,也不会透露太多的内容。偶尔也有例外。浙江丽水的高级官员王力炯(音译)就很开放,努力帮我了解那个地方的情况。不过我宁愿跟打工仔、学生、老师、小企业家混在一起他们更容易交心。读+:请说说你所知的3条最近的关于中国的新闻,你怎么看?海斯勒:老实说,我最近很忙,真没怎么关注。读+:你如何看待当代中国人的美国认知?如何看待当代美国人的中国认知?作为一个美国人,你认为普通美国人和普通中国人之间存在的最大差异或者说隔阂在哪里?海斯勒:基本可以这么说,中国人对美国的了解要多于美国人对中国。双方的认知都在改善。两边都有着纯粹的好奇心。我认为在美国,还有很多人畏惧中国,而中国人对于美国的恐惧则要少得多。美国人认为中国正在抢他们的饭碗,但是我认为这里头掺杂了很多矫揉造作的见解。我认为美国普通人在很多方面实际上错开了与中国人的竞争,中国大量生产的是便宜的劳动密集型产品,而美国人更多地集中在高附加值行业,创造产品时要求工人接受过高端教育。读+:在美国,有没有另一个彼得海斯勒这样的作家引起过类似反响?海斯勒:我认为写作中国很令人愉悦。有许多作家了解中国,并写得很好,包括michaelmeyer,ianjohnson,philippan,johnpomfret和robgifford。我妻子lesliet.chang也写了一本有关中国产业工人的书。他们的中国话都说得很好。他们付出了巨大努力去理解中国。读+:你认为自己作品畅销的秘诀在哪里?你对书籍畅销是否有过足够的估计?海斯勒:我写《江城》的时候不确定能否出版。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记录自己在涪陵的经历。我以为很有可能会最终出版,但想得最多的还是好好写,写下来就行。我想给未来留一份记录。甚至在作品出版后,我也没想到这本书会畅销。这书出了大约两年,我才意识到正在形成一股冲击波。我很幸运。这种事并不经常发生在作家们身上。我认为自己是在正确的时间刚好身处正确的地方。我从长江师范学院的老师们身上受益良多。读+:下一步,你打算继续关注中国的哪些现实问题?可否透露一下写作计划?海斯勒:我现在埃及,也许会在埃及或非洲别的什么地方写作关于中国的事情,但是也许要再过5年左右重回中国,住下来,然后看看能再写点什么。采访提纲汉译英:李雪顺海斯勒答复英译汉:刘功虎我热爱观察中国乡村,喜欢那份宁静和平。但我也看到其中的艰苦。他们很坚韧,很聪明,也很有主见……我希望他们的境遇获得改善。乡村与中国我不想做一个中国农民读+:你接触到很多底层中国人,但是感觉你与他们多少存在一些心理隔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是否打通了这种隔膜?你在中国乡村走访,有没有体验到一种人生在世的持久幸福感?海斯勒:在中国的几年里,我感觉很舒服。实际上我在“和平队”(编者注:“和平队”是美国1961年成立的一家志愿服务组织)的最后几年,我已经感受到了某种惬意。但是我得承认,我的处境与我所关注的中国人相比很不同。我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永久呆下去,心里总抱着回国的念头。与此同时,我的生活又结结实实与那里发生着联系,并贯穿一生的记忆。我喜欢时不时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但也不想老是住在那儿。我希望深度关心我所生活过的地方的人和事。因此,对于我所生活过的地方,我既是一个“自己人”,又是一个“外来者”。我热爱观察中国乡村,喜欢那份宁静和平。但我也看到其中的艰苦。我不想做一个中国农民。他们缺乏许多基本权利,也不受尊重。他们很坚韧,很聪明,也很有主见,我尊重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希望他们的境遇获得改善。读+:你认为中国农村当前潜藏的隐忧主要有哪些,大致会朝怎样的路径演化?海斯勒:主要是土地问题没有彻底解决。目前的体制对农村人口不太公平,城市居民能够真正参与房地产交易,而且受到法律保障,但是农村人做不到。他们的土地经常被廉价征用,得不到多少钱。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我看主要还是一个法律问题,相关法律存在弊端。当然,改革这个体制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我不认为人们想立即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知道,农村人大多数宁愿选择离开土地谋生,而不是呆在家乡寻求解决土地问题。我认为法治上的进步很可能会发生,但是我无法预测什么时候发生及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希望这一天终究到来。农村难题有一些已经得到缓解,比如,加在农民身上的税收曾经很沉重,现在一个主要税种农业税,取消了。学校收费也大大减少。在某个节点上,也许领导层会对土地问题投入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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