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友,九龙,古道,羊鸣;寻路,同行,孤屋,风声。享受一段溪畔田埂乡间步行,在一顿红烧肉、山水豆腐、清远走地麻鸡乡野美餐之后,放下饥渴,背上小包,肩起初为驴友怯怯的陌生兴奋,顶起阳光,我们阔步而行。理性的线条:前路是未知,来路是已知,前途需求证,归途随心定。但身体在催促,前进,前进,渴望并等待一场大汗淋漓的疲劳。车在一个村落的村部停驻,我们一行二十余人,下车,步行,时间大约午后一点半左右,大太阳,猛晒,无水,无风,石板路。在松林、灌木和夹道野草下的倾斜石板路上,向下步行十来分钟。再过了一段机耕路,约十五分钟,那儿有一个山村屋场,大约住了三四户人家,一个村夫老头大声地告诫我们,前头无路可走,路断境绝,我们不以为然。领队指引我们观察屋场周围,剩下许多石块圈起来的屋基或场坪,而屋基以上部分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透明的空气和阳光,黑色的,灰色的,青色的,麻色的石头,晒得发白的泥地,细碎的沙粒,片石,条石,圆石,象是城堡或古村落的遗迹,领队同时提示这次步行带有纪念线路开拓者平哥的意思。于是,我们肃然起敬,知道世界上原来有一个60岁的老头名叫“平”,但被别人叫“哥”,若干年后还有人在想他。前行的时候,回忆总是短暂的,伤感也是一闪而过,跟偶尔拂面的风一样,还没有吹起衣角,就已经消失在山里。旅途中人,没时间伤情离别,即使对你怀有敬意,怀有好感,甚至是邂逅相遇的爱情,或者是终生相随的怀念,都只是一瞬间让人动容,当脚步抬起的时候,它就已经消失。来得快,走得也快,爽利。穿过屋场,是一段上行的茅草地。这种茅草,老家叫芦茅,茎很硬,叶宽,叶边锯齿,接触皮肤很容易刮伤、划伤,象裁纸刀片一样撕切开皮肤,很锋利。茅草长得很密,高过人头,有的地方已经夹住山路。前头开路的领队甲,穿着拖鞋,光着膀子,用登山杖扫开了一条道。我紧随其后,把背后挡在前面,尽量小心慢行,但还是很难完全避开茅草刮到皮肤,很清晰地感到,一下,又一下,叶片在皮肤上作画时留下的痛感。还好,路不长,过了茅草地,就是一个山口,就是一堵横在山口的石头墙,象个要塞。我们留影,石墙长方形的门框很漂亮,门口有一片长着嫩草开着小花的好草地,一块肥地。往里走,就是一个谷地,深沟峻谷,四野无人。有人叫起来,说对面山坡上有羊,果然有羊,三只。路是在半山之中,宽不过二尺,全部是石头,有些石头上还有“民国”的字样。下面沟很深,路下落差在二百来米,山上没有树,只在石头缝里长茅草或小灌木。站在山路上,有那么一会儿,放眼一望,发现那满山腰蓬勃的茅草,在风里阳光下拂动着呼啦啦的叶片,看起来完全象是一块麦地。这是一种失真的感觉,当走在茅草丛中的时候,你好象走在螃蟹堆里,感觉它们张牙舞爪,要把你没顶,可当你远离观望,它们成了麦苗,成了菲菜,成了可以把玩并带来欣赏感受和快痛的东西。我们的立足点,决定了我们的感觉,境由心生,心由境造。用手机往下照相的时候,有时真感觉摇摇欲坠,再加上太阳晒得有点头晕晕,更觉得有片刻恍惚。走在半山半悬的羊肠小道上,我们就是羊,走在羊鸣小道上,我们更是羊,有人已经学起羊叫。在第二道石墙石门的位置,我们中途歇脚。再进,仍然是山路。再进,是山谷中唯一的小屋。据说里面住着一个老人,进门的屋子房梁上悬着棺材。结果什么也没有碰到,只见到屋前路边有一个土地神位,象个墓碑。我不喜欢阴森森的地方,有一种黑暗恐怖的心理诱导。人不怕鬼,但怕人装神弄鬼。在往回走的路上,才知道我们整个路线实质上就是在山谷中环半山山路转了一个圈,再回到第一个要塞的位置,也就是山口。站在我们进山看到羊的位置,再返顾所经路途,刚好就是在空中走过了一个绳套,或者说一个圆满,或者说一个轮回,有一种在空中踩钢丝的味道,有一种用脚在大地的某处空中行走,用痕迹我们不自觉地划了一个圈,自己给自己作了结。站在同一个位置,我看到山口的那座山,山上全部是芝麻糖块一样粘贴在一起的石头,一条条,一片片,一簇簇,没有树,没有景,没有变化,没有生气,那些石头缝里长出的野草或小灌木,无法压抑住密密匝匝石头沉重的阴郁气氛。我脱口而出:那山,该叫墓碑山。这一段,其实走出来,总体感觉有些荒凉,有些悲情,有些阴郁,确实象是怀念之旅。就象那些疑似或确实曾是的要塞,那里也是流过血,倒下过很多人,现在走过来,仍然感到一种深藏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