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我都步行,重温几十年来的生活。这种重温,是大半年来的步行加上漫无边际或寂寞杂乱的联想。
闹钟的声音总是在七点过五分把我叫醒,或者已经醒了,只是在等待着那一串闹钟的召唤。机器的声音让人成为机器,闹钟的声音让人心里很闹。早上的时间,一般精确到分钟以内,这就是机器的效率,跟nba总决赛小牛天王诺维茨基的罚篮一样,标准动作,优美弧线,完美得分。七点二十分,出门。
离开家,现在的家。总让我想到离开远在湖南小山村的出生地的老家,离开父母,去上学,走出山村,越长越大,越长越高,越走越远,似乎心也越来越老。偶尔也让我联想到胎儿离开母体,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间或会想到是离开一个巢穴,如同一只食肉动物,肚子饥饿,开始每日的荒原猎狩之旅。也许还会想到离开一条船,渴望靠岸,离开精神的码头,奔向物质的坚实的水泥地板和城市丛林。
穿过一个幽静的小花园,好象是穿过一段小幸福,那里有清晨少有的头脑清醒和心灵宁静,因为那儿的早晨还人车稀少。在这二三分钟的路程里,一般什么都不想,总想感受一下微凉而清新的空气。穿过花园,就是广州的繁华大街,就是车水马龙,面对的是红绿灯,还有斑马线。
在红绿灯和斑马线前面,总会有少许茫然,要不就是等着过马路的人群越积越多,要不就是在联想着红绿灯和斑马线代表着什么,代表什么呢?好象是人生路上的规则,或者说是循规蹈矩的生活。离开家以后,长达十几年的校园生活,正如同时刻面对红绿灯和斑马线,时刻活在明晰的规律环境里,那就是优胜劣汰,胜者生存。很幸运,凭着自己的努力,加上一些好运气,终于也做到了脱颖而出。
穿过天河北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就顺着天寿路走,刚好就是天秀中学的围墙。好几年前,这只是一块烂地,今天,这儿却是一个规范的中学。围墙上长着报春花,枝叶爬到围墙外面,从围墙的间隙,可以看到里面教学楼和操场跑道不规则的剪影。对于每一所学校,路过它们,总是会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态。没有这些学校,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活还是杂草成堆,思维是一团乱麻,又有多少人还困在原地。正是学校,改变了人生,改变了社会,是社会意识形态和动力源泉的奠基石。那是一段比较长的路,占去了早上整个路程的四分之一左右,正如现实的生活相照应,十几年的校园生活,也有可能就真成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左右。
再要穿过一条小马路。我在意识里总是思考着马路对应于人生的什么位置。早上的步行需要两条马路,刚好将路径分成了三段,正暗合三段论的推理方式,也暗合人生童年、青少年、成年的三个阶段。马路实是是人生的一种隐喻,正如写文章的段自然段,适到好处。
过了马路的围墙属于珠江水利委员会大院,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正式工作的单位,意味着人生开始进入职业状态。对应的就是大学毕业后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大型的事业型单位,附近也有认识的人在里面上班,那办公楼很有气势,不要以为搞水利的没钱,是穷人,其实搞水利的很富,看看进进出出的私家车,看看人家的办公楼面积和气魄,就知道里面是内含精华、含而不露的场所。提升一点说,这个就是典型的职场和名利场,只有懂看的人或善感的人会有所触动。
再往前走,是天寿路铁路桥下的隧道,说是隧道,其实很短,只有三十米左右。底下是天寿路到粤垦路与上广园东快速路的入口,上面是广深高速铁路。这个隧道,总让我想象得比它现实中的要长,好象预示着人生的某一个过门或是关卡,或是阴暗而不完善、不顺利、不光明、不圆滑的过渡。的确非常象本人的生活,几年以前从一个职场转入另一个职场,而要穿过职场的隧道,并且摆脱对某种生活方式的厌弃,正如是穿过这段说黑不黑,说亮不亮的隧道有同样的感觉。
穿过了隧道,面前豁然开朗,进入到广园快速路的领地。车如流水,行色匆匆,城市生活节奏马上进入了提速阶段一般,桥上的火车要么是广深高速的动车组,要么是沉重的铁锈斑斑的货车。人一下子被赶进了一个发烫的氛围里,不紧张不激动不亢奋都不行。面前是一条笔直而宽阔的路,铺着红色的地砖,中间有黄色的盲道,绿树成荫,绿草满地。走在这一段路上,步子往往是不知不觉中会加快起来,好似人生同样进入了某种快车道和快节奏。在广东艺术师范学院天桥底下,早上总是挤满成堆等车的人,路上总是在接近相同的时间有单位班车停下来接人。那些熟悉的面孔,跟我熟悉路边的树、灌木丛、早晨的阳光、空气一样,带来一些莫名的温暖,虽然只是彼此一个目光,表示见面或早安,而没有交流。
当坐上车的时候,脚已经离开地面,这时候感觉就已经不是早上,而是中午的炙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