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打电话过来,问木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说是兰子刚刚跟她联系过。木子说现在回去不合适,照母亲的意思,最好是房屋建好摆酒迁新居的时候,既可以答谢村民,也可以为母亲过生日,一举几得,那个时候正当时。英子说兰子到那个时候估计不一定有空的,她自己因为户口问题,先要把户口从大学里迁回去,过一段时间,大概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要回去办这个事。木子也控制不了这个事情,反正英子和自己回老家都方便,关键还是兰子能不能把时间空档安排好,他就说你回去办户口可以先去办,房子建好了再回去,兄妹一起回去聚一下,最理想,村里面的人也觉得子女孝顺,不然母亲过生日,分几次回去,不成体统,出笑话。
英子跟兰子通电话,最终还是没有约好。兰子打电话给木子,解释了一番,说现在正放暑假,带小孩回去最理想,到了开学以后,自己就可能没空回老家了。木子就说你尽量抽空回去,实在没空,那也没有办法。木子估计上次说到要一起凑份子钱给母亲过生日,又要商量父母养老的问题,兰子不想出钱,所以干脆不回去,免得到时候当面锣对面鼓要掏钞票,怕吃亏。木子听说兰子可能不回去,还问自己现在多少钱一个月,他就不怎么想理她,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能回就回,然后冷冷地挂了电话。
因为老家建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打电话问母亲进度如何,母亲说现在赶政策建房的人多,砌匠都忙不过来,估计要建好都得九月份以后了。木子从刚开始听到建房有着落的喜悦里,慢慢平静下来,觉得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就是建个房吗,一堆砖头垒成墙壁而已,没必要激动。关注建房的内在原因还是在修复亲情,作为儿子,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木子打算利用周末去看望一下英子,说起这个小妹,他真是一肚子的话。英子比木子小了十岁,差不多算是木子抱着、牵着、哄着带大的,因为父母忙于农活,很多时候木子就充当了保姆的角色,所以木子对英子感情很深,期望很高。木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本来也有继续深造的机会,但家里负担太重,他就放弃了。本来是下了决心,希望英子能超越自己,为家里争口气,读研究生,最好是读博士出来,木子工作这么多年越来越认识到读书是穷人的唯一出路,也是一条捷径,读得越多,切入社会的层次越高,起点越高,视野越开阔。在英子读大学的时候,木子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在网上给英子留言,谈自己对读书、对工作、对生活的一些过来人的看法,他迫切希望小妹能少走一些弯路,穷人的孩子再耽误太多时间,真的要落后于社会,太多的精力浪费在寻找生存和适应的过程之中了。但是英子的目光和想法显然跟木子的设想和初衷有距离,她不想再读书,想早点参加工作,也搞不清她对生活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和实现这些规划的可行性有多大。木子有一段时间很受挫败,后来一想路都得靠每个人自己走出来,没有谁能当谁的导师,时代和形势不同了,人的思想也在时刻起着变化,既然听不进去,理解不到这些层面,多说也无益,随她自己去闯吧。
周六的时候,木子去了深圳。按照英子提供的地址,他实在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那是一家位于龙岗的电子公司,在一个工业区里同一家公司有好几家分厂。附近还不算太偏僻,有地铁站,有大型超市,离当地的街道办事处也不远,工厂应该属于比较规范、规模比较大的公司。木子差不多傍晚时分才找到那片工业区,不过越走近心里越是灰暗,因为刚好是下班时间,大批着工装的少男少女充塞马路两边,乱摆卖的夹杂其间,垃圾随处可见,工厂区污染也重,环境空气混浊不堪,木子心里暗暗叫苦,这种地方那是大学毕业生呆的地方,完全是农民工的巢穴啊,早知如此,当初不用读大学,直接出来打工,还不是一个模样。木子在若大的工业区里转啊转啊,还是没有找到英子所在的那个厂,连厂的标牌都看到了,也看到了分厂,但没找到总厂的位置。他不想再找了,直接打电话给英子,约她出来见面。
英子说下了班就出来。木子一直坐在路边士多店的凳子上盯着马路上下班的人流看,过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英子。英子瘦瘦的,看起来有点高,其实也就一米六出头,穿得干干净净,一件带格子的长袖衬衣,一条发白的牛仔裤,瘦腿长臂,长脖子小脸,脑后扎着一个小麻雀,走在路上,跟那些穿工装的农民工还是很有差别的,虽然衣服上看不出来,但走路的姿态和气质还是有区别。木子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清纯。真的,英子就是一个清纯的学生妹。木子看着都有点心痛,在这个乱糟糟的社会里,清纯实在不是一个褒义词,实在是一个需要付出不知多少代价的词汇。
哥,你来多久了?英子也看到了木子。找了一会,也没找到你所在的公司,在这里等了一会了。木子提议到就近的湘菜馆里吃个饭。英子跟着木子,顺在路走了不远,就见到一家还算窗明几净的湘菜馆,就推门进去,客人不多,远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木子坐下来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在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不快和担忧以适当的方式说出来,尽量温和一点,以一个兄长对小妹谈心的方式。英子总是那种平平淡淡的表情,既不表现很高兴,也不表现很消沉,木子当然知道英子这个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他在想读理工的跟学文科的在情绪表现上就是很有差别,自己多数时候是喜形于色,性情中人,高兴的时候手舞足蹈,不高兴的时候面色如炭,小妹说理科,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经的,非常理性平淡的样子。英子把菜牌递过来,叫木子点菜,木子觉得英子很懂事,看起来象个学生,但礼貌还是很懂的,木子就随便点了几个,要了一个招牌的烧鹅,一个血鸭,一个炒泥蒿,一个汤。
木子要了一瓶啤酒,英子不要饮料,就喝茶。木子向英子讲述自己对她现在工作环境不满意的看法,包括面对下班时成群结队的农民工、混乱的交通、脏乱差的周边环境,充分地表示了自己对英子前途的担忧,他建议英子要利用空闲时间自学,继续深造,对未来的生活有一个清晰的规划,包括事业上的,包括感情上的,包括前途命运上的,都浮光掠影式地提了一下。英子只是静静地听,也偶尔会谈谈自己对未来的想法,没有什么反驳,也没有什么认同。吃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英子坚持要买单,一百多块钱,木子也就让她买了,英子拿到了第一份工资,想做一回自己的主人,这种感觉木子充分理解和尊重。
木子去找英子之前,就已经订好了宾馆。英子送木子去坐车,木子让英子回去,感觉附近环境不太好,一个女孩子太晚怕不安全,但英子坚持要送,一直送到木子上车。车开动的时候,英子跟木子挥手道别,木子也挥手,他觉得小妹待人处事还是很不错的,让自己感觉很温暖,不象一个毛里毛躁什么事都不懂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比自己刚出来的时候要好,这一点让他有点欣慰,也让他内心压力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