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等不及家里房子完全建好了,决定回去过中秋节,把休假报告递给领导审批时很顺利,领导还特意叮嘱了一番,说工作辛苦了,是应该好好休假回去陪陪父母。
归心似箭,木子本来打算买一些礼物回去,派送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买什么东西都已经想得差不多了,想给父母买又耐用些的皮鞋,给奶奶带个暖被窝的水袋,给爷爷捎根拐杖,有些亲戚就用点钱应付完事。现在儿子开学了,也不想请假耽误他的学习,媳妇正闹别扭,太多未知数在里面,所以还是自己一个人轻轻松地回,省心省力,落得清静。他匆匆地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知要回去的事情,然后上午就直奔高铁车站,回去也就四五个小时,上午出发,傍晚前就可以到家。他象一阵风,随手带了些衣物,背个背包,跟急着要去寻找金矿的人一样去上火车。
高铁也是最近一两年才开通的,据说跟飞机效率,更便捷。买火车票跟买地铁票一样,很快搞定,上午十点的车,一站式到达,要多爽有多爽,真正动身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回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复杂,那么需要孕育的事情。
十点钟,木子准时坐在高铁的车厢里,车是子弹头式的,乳白色,流线型,估计跑起来象一头奔跑的奶牛,车厢内跟电影院的包厢一样,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套着椅套的座位,宽敞的过道,有电视看,有个小茶几,比坐飞机舒服多了。车启动的时候静悄悄的,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在快速地退步,行道树象一棵棵小草,哗的一下一闪而过,木子紧盯着在两节车厢交接处门顶上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列车速度,从一百,跳到一百三,一百五,一百八,二百,再接着二百二,二百五,二百八,二百九,三百。好象是数字游戏一样,好象看秒表一样,木子觉得车的速度跳得好快,心也跳得好快,他觉得快飞起来了,跟梦想一样,跟灵魂一样,原来贴地飞行就是这样感觉,木子发现桌上的水杯只是微微地抖动。
很快就进入了田野,木子透过田野,此时正是盛夏。南方的田野,刚好双抢搞完,新插上了秧苗,可以见到阳光下水田反射着针尖一样的阳光。目光越过田野,越过山岗,顺着那些连绵的高压电线,延伸到很遥远的地方。木子想象自己是电线里电流的一个黑色分子,正在奔跑,跑得很欢快,虽然不时遇到坚硬的阻力,他跑啊,从一个黑色的圆点,跑成了豆芽,他跑啊,从一个豆芽,他跑成了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他跑啊,跑成了一个啃着窝头的大学生,他跑啊,跑到城市黑洞洞的窗口里,然后只留一个黑色的背景,象原点一样消失在电线的远处。木子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和臆想,有点神魂脱离了,赶紧振作精神,重新关注身边的事物,给自己的迷乱刹车。再看时,田野已经是一片淡淡的绿,满河的水,浓密的树,低矮的山丘,有牛,有人,有房屋,有偶尔列车碰响铁轨的声音,车厢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
木子开始想象母亲见到自己亲切的笑容,为自己做一碗面条,为自己倒一盆井水洗脸,父亲在新房上忙碌,停下手来,跟自己打招呼。他想象着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和父母亲一起挑水担泥搬砖,给建房的师傅打下手,给他们递擦汗的毛巾,送解渴的西瓜,坐在一起喝中午的稀饭。他想象坐在建好的房子里,父母安然坦坐,聊着家常,开着电视,吹着风扇……
木子坐车的当天晚上,木子母亲打电话给他媳妇,问:为什么木子没到家呢,我在村口等到很晚也没有接到他啊,打电话也打不通的,怎么回事?木子媳妇也打木子的手机,但提示无法接通。两家人顿时慌了神。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上登载着:高铁事故,两车相撞,伤亡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