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秋叶飞
冷秋早已为寒冬让出了道,寒气笼罩着沉寂的房间,燃一截红烛照亮母亲的脸容。烛光里的母亲身影伛偻,步履蹒跚,根根银丝闪闪烁烁。母亲老了,真的老了,仅仅这一年的功夫,岁月如此无情!
叫一声母亲啊,叶儿不是诗人,无法用优美深蕴的诗句来抚平您深深的皱纹;叶儿不是画家,无法用遒劲深沉的笔墨来描摹您眼里的沧桑;叶儿也不是歌手,无法用动听悠扬的歌喉来唱响您心中的守望……
母亲啊,叶儿只是您一生牵挂的女儿,女儿只想绕在您的膝间陪你说说话;女儿只想躺在您的心窝,让生活仍然能在您的心里流淌成一支缓缓的歌儿!
离开家乡十几年了,已是古稀之年的母亲独守着老屋。陪伴她的只是屋前那两棵我和大哥小时候栽种的柚子树和不远处的大山。几十年风风雨雨,母亲再忙再累也不会怠慢了这两棵柚子树,春天里油绿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夏天里母亲常常大声地喝斥着调皮的鸟儿,冬天到了,母亲总会弄来一些荆棘柴草堆放在树底下,说是树儿也怕冷。每回回到老家,母亲总是指着柚子树说:
“两棵树都长大了,长粗壮了。这么多年来也常会长出几个柚子果来,真好!”
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暖暖的,看着母亲皱纹间的笑容,总觉得那笑容里隐藏着一点什么。说完这话时,母亲总是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大山出神,那浑黄的眼光里写满了母亲的心思。
九月的天空瓦蓝瓦蓝的,乘着风的羽翼,穿着阳光的镂衣,迎着母亲的笑容,我和爱人跨进了小院。母亲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东家婆婆西家婶婶的念叨着。
“叶儿,国庆节过几天就到了,也不知你大哥有没有假?他也不思量着回家一趟……”
母亲低着头,右手掐着左手指嘀咕了一阵。我剥开的花生米停在半空中。
“大哥也有三、四年没回家了。”
我拔响了广州的电话,一会儿,大哥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母亲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电话,贴着耳根,听得很认真。
“耀儿,你都还好吧?别太累着了……”
“哦……嗯……”
“嘟、嘟、嘟……”的声音在空气中久久地回响,母亲满脸的笑容。
“耀儿说中秋节一定会回来……”
“耀儿说中秋节后就陪同我一起去广州看病……”
母亲最听大哥的话,也最爱听大哥的话。大哥说苹果有营养,母亲便叮嘱我买来一大袋。我说她年老不宜多吃,不容易消化。母亲居然很固执,说大哥说得终归有道理的。小时候大哥最听母亲的话,大哥是母亲一生的希望。
秋阳下,母亲指着门前的柚子树笑呵呵地说:
“叶儿,你看,今年的柚子长得特别大,我数了好几遍了,比去年多结了两个呢。中秋节我们全摘下来……”
又圆又大的柚子在阳光下一晃一晃,母亲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微微抬起的头望着不远的大山出神。久久地,我也不忍惊拢她。
我不知道这是大哥第几次在电话中说国庆节会回来,中秋节会回来,春节会回来,“五。一”节会回来……可每回我都能看到母亲接过电话后皱纹间舒展的笑容,数着柚子时颤抖的双手,还有那望着大山出神的眼光。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大哥的话是否会让母亲的笑容一直延续到中秋节这一天。
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站起身来,
“叶儿,香婶昨儿说她要到二女儿家去住段日子,顺便逛逛镇集市场;秀嫂说要到大女儿家住几天……”
我对母亲微微一笑。
国庆节前一天,我和爱人在县城租了一辆小车把母亲接到了我的新房子里。这一天,母亲像个孩子似的话特多,心里仿佛飞进了一只小鸟。可是好事多磨,不知是高处不胜寒,还是青菜萝卜抵不住鱼肉鸡鸭,还是城里的空气污浊凝重,两天后,母亲就病倒了。我一夜无眠,守候在母亲的病床前,母亲的呻吟声,一声声刺痛着我的心。
病未痊愈,母亲就吵着要回家。
06年的中秋节如约而至,大哥没有回来。
当我把手伸向树上的最后一个柚子时,母亲突然阻止了我,
“叶儿,留着这个吧……”
我的目光陡然跌进了母亲深不可测的眼神里。
残阳如血,母亲呆呆地望着不远的大山。
掌灯了,母亲还坐在板凳上倚靠着斑驳的大门。
明月高悬,母亲像一只孤单的鸥鸟,翅膀湿漉漉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笑容慢慢地在母亲的脸上消失了。母亲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晦涩的天空下,寒风肆虐,冷雨凄凄。到处寒气逼人,很冷,真的,很冷。
母亲啊,您知道吗,医生毫无表情的告诉我,您的病已是无法治愈,只能好好保养。母亲啊,您知道吗,女儿不敢告诉您啊,女儿揪着的心整日在痛泣,只能面对苍天默默为您祈求,为您祷告!
母亲啊,女儿深深明白,07年的路在您脚下很长,又很短。门前的柚子树孤零零地在寒风中瑟瑟索索,远处的大山迷蒙蒙一片。母亲啊,在您的心中,07年的柚子会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呢?苍茫的大山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