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凋落的花微雨秋叶飞太阳已然不再炙烈,但,没有风,空气中凝固着窒闷。开门的,显然是伊凡,微微发亮的短发,半边长半边短,还有一缕遮没了右眼,很是时髦,确切地说,很是时尚。当今青春少男少女标准版,看起来刚做的发型。满脸的笑容掩饰不住初卸下的疲倦,也有闲适、无奈、渴求掺杂在一起,虽然仅一年不见,可容貌依然能辩认,她应该就是伊凡。不算简陋的房间里,一台21的彩电正演绎着《金粉世家》,剩下的都散发出浓浓的乡村气味,散乱的衣服满床,鞋子横七竖八满地……“为啥不去读书?”“不想读。”“什么原因呢?”“就是不想读。”无风不起浪,风欲吹草焉能不动?看她半遮半掩,该是难以启齿。匆匆忙忙进来一个女人,中等个,衣着简朴,倒察觉不出心存为难之状,也不见丝毫伤感替代满脸的笑容,说起话来倒是直爽。“说是有一个男同学写信给她,没心思听课,上课老走神,成绩退后得好快。其实现在这事也没什么丢脸害羞的,只是功课落下了这么多,再去恐怕也跟不上,还省下我一笔钱,她自己不愿读,我也就随她吧……”看样子,应该是伊凡的母亲,竹筒倒豆般,扔下这段话,一抽身就走了,也没什么自我介绍。在后来我与伊凡交谈的2个多钟头里,再也没露过面,听说是“修长城”去了。至于伊凡的父亲,自始至终未曾谋面,我突地微微一笑,伊凡要辍学,父母如此漠然。刚接到好朋友的电话时,我一时惊呆了,语塞了。伊凡辍学了,谁听了谁语塞。美丽的伊凡,清秀可人,乖巧听话,人缘极好,初三一年,成绩稳居班上前三甲。中考如愿以常,跨进了市重点高中。人们都相信,这样一个女孩,应该会满怀信心去跨越大学之门,可谁料,她竟然在不足三个月的时间里就辍学回家了,悠然地守候着这杂乱的房间,这演绎着少男少女痴情爱恋的电视……看着她出神地看电视的怡然,我知道自己说什么也徒劳,但实不忍心她就这样从此告别求学生涯。“你对这个男同学感觉如何?”“非常喜欢!”(绯红的脸上荡漾着笑容)“他一定是你们班上长得最帅,成绩最棒的一个吧?”“不是我班上的,是普通班的,成绩很差。”(仍是充满自豪,笑容不减)“给你的信中一定写满了你从没读过的甜蜜蜜的话,让你感觉很快乐,很幸福,是吗?”“没多少,就三两行。”“这些书信你一定都好好珍藏着,并时时拿出来看一看,读一读,从而让你上课走神,晚上睡觉失眠,满脑子都是信上他写的字,是吗?”沉默无言,手不停地拔弄眼前的短发。“除了写信,他还为你做了什么?”“周末约我出去玩!”(语气中充满了幸福感)“你去了么?”“去了!”我有点吃惊,对于第一次走出山沟的女孩子来说,这应该已经陷得不浅了,如此发展下去,必然会有牵手,拥抱,甚至更加不堪设想的后果。“一个人,成绩这么差,连学功课的本领都没有,你想,他还能给你带来什么美好的将来?”不开口。“如今,他拿着父母的钱陪你玩,陪你吃,学着电视剧里的手段哄你开心,迷失你的头脑,除了这些,他还会什么?”还是不开口。“小小年纪就学会哄女孩子,纯粹是出于新鲜好玩,头脑发热,时间久了,他就会觉得你不那么新鲜了,也没趣了,谁能确保他不用相同的手法去哄其他女孩子呢?”“我也是想不跟他来往了。”(终于开口了,但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想法好啊,可是你采取这种躲藏,逃避的方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假如哪一天他追到你家里来了,你将如何面对?村里人会怎样看?你想过没有?”又不说话。“既然问题已经发生了,就应该勇敢面对!”“我还是不想读!”(丝毫没有回改之意)我退却一步,“要么你在家休息一两天,冷静地想一想,想通了再去也行。”“我已经想通了,不读!”(语气坚定,看来铁了心了)我有些恼火了,但不敢显露出来。“为这样一个人放弃读书,值不值?为这样一个人葬送自己的美好前程,值不值?为这样一个人从此以后就走不出这穷山沟,值不值……”“我知道我以后没好日子过,但我就是不想读!”(脸上毫无表情)我强摁心中的火气,缓了缓语气。“其实,每个人到了你这个年龄都会对异性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的人偷偷地喜欢,有的人暗暗地放在心里,有的人大胆地采取行动……这些都很正常。到了青春期,除了身体的急剧变化,心理变化也非常大,尤其是情感方面。”伊凡抬起头看着我,似乎很有兴趣。“关键看你如何看待,如何处理。有人选择一厢情愿,有人选择辍学逃避,有人选择盲目表白,有人选择寻求帮助,快刀斩乱麻,也有人选择继续发展,摆正位置,视为纯洁的友情,互促互进,共同进步……”“老师,你别说了,可我还是不想读。”(有些不耐烦了)此情此景,想再说的一个故事也只能留下了。是谁改变了伊凡,难道真的是那个写信的男同学?还是伊凡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我想,我心里明白了,但又不清楚……太阳早已不那么炙烈了,但,还是没有风。刚跨上车子,大门已“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的心被重重的震了一下,酸酸的,苦苦的。伊凡能峰回路转吗?能重新回到她应该去的校园,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梦吗?九月,又一群活泼的学生绽放在我眼前,“陈伊凡!”一个美丽的名字闪入我的眼帘,三年前的那个伊凡,现在怎么样了呢?三年过去了,没有她的一点消息。下午的课已结束了,和同事一路说笑到超市买点东西。“老师……”我一喜,呵呵,这帮孩子,还挺懂礼貌。环望四周,却不见一个学生。“老师……”街道拐角处,慢慢走过来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我一愣,定了定神,伊凡,是吗?我擦了擦眼睛:“伊凡,是你吗?”“是我,老师……”发涩的头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发亮,眼光像躲闪着什么。“伊凡,你……”话被不远处的一个粗鲁的声音截住了。伊凡头也没回,一步一步走开了。九月,凋落的花,没有幽香!2008.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