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长读】最后一号（5）
更新时间：2013-03-17 22:3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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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号（5）
微雨秋叶飞我不是班主任，只是莫小展的语文老师。能见到莫小展最多的场合除了语文课上，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卫生区。学校给每个班都划定了一个卫生区域，每天都有五六个学生负责清扫卫生。莫小展所在班级的卫生区就在我住的楼底下，每天早中晚三个时间段都能清晰地听到莫小展的声音破窗而入。一阵一阵的嘻嘻哈哈中，不需侧耳辨认就能听出莫小展的声音，一则像高音炮，二则常常笑里带着几个脏字，最搞笑的是无论别人怎么取笑他，他报复别人的总是那么一句话：“你他妈的还不快扫啊！”让人听了感觉是复读机在播放，忍不住暗自发笑。有一回，我匆匆下楼赶去上第一节课。下得楼来，只听莫小展的大嗓门一吼：“别扫了，别扫了，上语文课去！”有人接话：“还没扫完呢，班主任会……”莫小展不假思索地截断：“班主任骂人，有我呢！”好家伙，俨然一个上将下了通令，其他兵士“呼”地收“帚”归军，紧随莫小展身后。莫小展三步并作两步紧随我右，满脸堆笑，像是要邀功请赏似的。那一刻，我不知怎么突然变得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笑笑地看了看他。回想过去的这么多年，常常在上课铃声响了之后，总能看到不少学生慢慢腾腾地做着扫地的样子。走至他们身旁时，我总会说一句：“扫完没？赶紧上课去。”他们立马装腔作势地扫起来。这个莫小展，比谁都不爱学习，比谁都怕坐在教室里。可是，这会儿铃声刚响，他竟然胆敢冒犯班主任的旨意，擅自下令让他的“虾兵蟹将”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速速回到教室去上语文课。这个世界，最深不可测的，应该是人心。而人心的美与丑，是与成绩没有直接关系的。也不知是几天后，我去食堂打饭回来。莫小展扛着扫帚去卫生区，他凑过来笑着问我：“老师，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去领工资呢？”前文我们知道，莫小展是班上的“财政部长”，负责给学生充卡，充卡的地方和学校出纳员是同一个楼道。恰巧那天，学校补发上学期的教学奖什么的，莫小展以为是老师们在领工资。听他这么一问，我乐了，故意逗趣地说：“哦，我啊，没有工资的。”“不会吧？”莫小展表现出无比的好奇与惊讶。我依然笑着说：“我是打工的……”莫小展没有再问，连一声“啊？”都没有。也不知他是相信了，还是听不懂，他就那样站了几秒钟。我也没有回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暗自呵呵的笑着，径直上楼去。有一天，英语老师一身粉尘地回到办公室，英语书往桌上一扔，飞起不高的一团粉尘。双手拍打着胸前衣服，结果原来不白的地方也沾上了粉尘，他才想起去洗那双白手，像从石灰堆里刚刚死命掏丢失了的贵重东西的白手。一边洗着，一边愤愤而言：“这个死莫小展，太不像话了！”那字咬得一下一下的，像要把整个人吞下去才解恨。这样的气势，让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睁着一双双饥渴的大眼小眼等待揭晓真相。总有急性子等不了，催着问：“张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张老师就差鼻孔里出粗气，仍是愤愤地说：“这个莫小展，刚才上英语课，全班都在读，他竟然坐着不动，不张一下口……”我真想笑，但怕伤了张老师的面子。“后来，我走到他身边，他还是不开口。我气不过，拿书煽了他两巴掌……”我不想笑了，只觉得莫小展真可怜。“真是作败！”张老师依然不解气，不忘补充一下他的日常用语。“哎呀，我说张老师，你也太较真了。连莫小展这样的学生你也去管，不怕损了自己的精气神？这种学生，看都懒得看……”有人替张老师抱打不平。我想替莫小展说点什么，话还在喉咙又咽回去了。我深知其中之道，不想招来异样的眼神和心里的不堪之重。莫小展，连“已经”的“已”字都不会写，太多的汉字都不认得。作为老师的我们，怎么能因为他不会读英语而大加责难呢？不要说莫小展之类，即使是班上成绩优秀的男生里面，有几个不惧怕英语的呢？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那个“龙门”拼了命地往里跳啊！如果像莫小展这样的学生也能读英文，我想，那中国的汉文化早就风靡全球，人人都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了。张老师这一通发火，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和响应。于是乎，关于莫小展的大大小小的劣迹像工厂流水线上的物件一样，一个接一个展现出来。又像物件“砰”的一声，“砰”的一声落进了纸箱里，等待着需要的时候再一次撕扯开。当然，莫小展扫地一事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听，“这个莫小展，真是绝灭。每天中午在那扫地吵得人死，这还不说，扫的树叶堆在墙角点火去烧，乌烟瘴气，呛死人。昨天，我把他骂了个半死。这哪是人做的事，就是畜生！”从此以后，莫小展没有再点火去烧垃圾。也许他非常讨厌畜生，也许他真的想做一个别人口中说的“人”。但是，每天早中晚三个时间段，莫小展和他的“虾兵蟹将”们在扫地的时候仍然嘻嘻哈哈，仍然打打闹闹，声音仍然冲着每个窗户破窗而入。还有一点没变的是，莫小展扫地的时候，每一次看到我，总会笑着问上几句。“老师，你又去跑步啊？”“老师，你去高安啊？这不是你的家吗？”“老师，你回家要做事的么？我们家总有做不完的事……”莫小展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可是，听他说话的语气，总感觉他心事重重。我想，他并非有意讨好我，也许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但或者也许是他觉得我一直把他和其他学生一样平等看待吧。2012-12-25
